“禁兵不是一無是處，陜西爆發(fā)戰(zhàn)爭以來，也有許多禁兵表現(xiàn)亮眼，但總體而言，有多少禁兵能上戰(zhàn)場廝殺？我朝立國才九十年，若是立國一百九十年，長時間墮落，京城禁軍又會變成什么樣子？希文兄，你也在陜西呆了很長時間，知道戰(zhàn)場上軍隊數(shù)量是一部分，但不是一個絕對因素，否則麟府路我軍不可能多次以少擊多，大敗昊寇。將領(lǐng)貪墨情況越來越重，手段越來越多，下層士兵沒有積極性，京城養(yǎng)了這么多禁軍，萬一有事來臨時，會不會派上用場？”

    “八十萬禁軍幾乎全部在北方，大半無所事事，一個禁兵連帶著他們的家人，最少達到五口以上，也就是可能三百萬百姓需要朝廷供養(yǎng)。不說朝廷的支出，北方糧食始終不足，這些供給主要來自東南，為了將供給運向北方與西北，需要擔負多少力役？又造成多少百姓常年妻離子散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僅是一個冗軍，鄭朗就提出最少三十個問題。

    越問葉清臣與范仲淹臉色越沉重。

    鄭朗忽然一轉(zhuǎn)，又說道：“太祖杯酒釋兵權(quán)，為安撫石守信等有功將臣，給其厚祿與職官。這是我朝職官有薪無權(quán)的最初由來，后來官員層層架疊。雖最大限度保證不會有權(quán)臣篡國現(xiàn)象出現(xiàn)，但是希文兄，全國有多少實職官有職無權(quán)?？砍B(yǎng)活？一方面地方無官員可用，不得不任用鄉(xiāng)紳做為官吏，這些鄉(xiāng)紳多是當?shù)睾缽?，馭空朝廷官員權(quán)利。使上令不得下行，一方面朝廷又養(yǎng)著許多閑官。為何？官員的架疊，厚祿以賜。希文兄薪酬算是正常，但看看我呢？從幾年前就開始結(jié)銜，一直結(jié)了十幾個官職在身，薪酬達到兩萬多貫。一個貧下州軍，一年收入有多少？冗官不算。還厚養(yǎng)官員。厚養(yǎng)也不是沒有好處，貪墨情況相比于其他朝廷要好一點。然而坐視官員利用手中職權(quán)，行商，侵地，霸占職田，虛報支出，這些隱形的費用又達到多少？”

    “官員架疊，權(quán)利模糊不清。遇事往往相互推卸責(zé)任”說到這里，鄭朗忽然想到后來一個下水道井蓋。能有十幾個部門推卸責(zé)任，最后還不了了之，所有人追問下來，都不能清楚知道這個小小的井蓋是誰管的。以及外交、軍事等等，是何其的相似，但富裕度不及，宋朝最多時占到世界百分之八十五的財富，開明度不及，在一些言官彈劾下，都讓各個官吏寧肯不作為了。大臣更可以對皇帝胡說八道。也沒有條件形成獨特的裸官現(xiàn)象。其他的，幾乎是一個模型鑄造出來的。

    “國家有事，也相互推諉，造成政事臃腫，甚至貽誤大事。去年，我上奏請朝廷決李寧明。居然以辭官相逼，朝廷才給了答復(fù)。何至如此!唐朝兩稅法經(jīng)過時間證明，是良策，然推行之初，唐朝爭執(zhí)不休。一策推出，上面用意雖良，下面卻往往曲解，將它反當成貪墨斂財?shù)牧挤?。精兵簡政?看看我朝政治，僅是一個稅賦與力役，有多少種類？越繁到了下面越容易成為低層官吏苛剝百姓的工具。再說鹽茶礬酒香專營，法令繁瑣，往往所有大臣都不能清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？按產(chǎn)鹽數(shù)量，我朝本應(yīng)能得到四千萬貫收益，朝廷實得僅有八百來萬貫。茶有一千多萬貫，朝廷實得最低時只有二十幾萬貫……”

    三冗當中，冗官與冗政關(guān)系很密切，但冗官不等于冗政。

    冗政是宋朝所有政策都冗雜到了極點，使許多基層官吏能鉆到空洞貪墨，妨礙辦事效率，形成嚴重浪費。

    對于這些矛盾，鄭朗提出兩個解決方案，精兵簡政，矯正適度。

    但具體的沒有說，說了一大堆問題，只說沒有提出解決方案。

    其實鄭朗也沒有什么好辦法，每一條問題想要解決，都會牽一發(fā)而動千鈞。

    做為皇帝，趙禎不錯，但他膽子很小，性格謹小慎微，造成他的思想始終偏向保守一方。

    也不能指望范仲淹想出好辦法，但說了，看能不能引起范仲淹的思考。

    很有可能今天晚上鄭朗的談話，是對宋朝所有重大弊端最認真最全面的一次反思。

    天色漸黑，雨也漸小，云陽小城一片安靜，只有幾處燈籠在微風(fēng)細雨中飄曳不定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慶歷二年秋收到來之前，也發(fā)生許多大事。

    阿干城之戰(zhàn)意義深遠，但看出來的人不多，參戰(zhàn)的也不是西夏與宋朝主力，嚴格意義上是親宋的蕃人與西夏境內(nèi)的蕃人之間的戰(zhàn)斗。以致多人忽視。

    最關(guān)心的便是契丹出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