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天，李元憫并沒有立即回西殿，而是悄悄拐去了鐘粹宮的獸房。

    秋選在即，王貴妃自是約束著李元旭在宮中溫復(fù)功課，唯恐旁生枝節(jié)，故而一向熱鬧的獸房冷清了下來。

    畢竟是王貴妃的地盤，鐘粹宮的守衛(wèi)自是比其他處要嚴(yán)密，好在獸房離正宮頗遠(yuǎn)，并非要地，且兇獸盤踞，宮人們避之尚且不及，又哪里還會上趕著往這邊來，故而侍衛(wèi)們并不上心，輪值時也是聚在遠(yuǎn)處吃酒行令，對進(jìn)出獸房的雜役宮人一概不做盤查。

    日頭已近西山，正是晚膳的時候，守門侍衛(wèi)也僅剩一人，李元憫已觀察了好些日子，知道不消片刻那侍衛(wèi)便會領(lǐng)了食盒，躲在耳房偷懶。

    李元憫靠著假山，用手背蹭了蹭破損的嘴角，瞥了一眼上面的血漬，吸了吸鼻子，不甚在意的模樣。他掏出假山一處隱秘的洞穴里的包袱，翻出一套陳舊的宮女衣裳換上，他的長相本就雌雄莫辯，加之身量小，換了衣裳倒十足像個小宮女了。待守門侍衛(wèi)腳步聲漸遠(yuǎn)，便悄無聲息進(jìn)了獸房。

    一股惡臭撲鼻而來。

    獸房內(nèi)重重的柵欄分隔成幾塊區(qū)域，關(guān)著各類獅虎猛獸，伴隨著野獸此起彼伏的低吼聲，李元憫斂眉屏息快步走到最里面。

    一個人影蜷縮在地上。

    綠頭蠅蟲飛舞著，偶爾停落在他身上，若不是身體有些許輕微的起伏，倒像是個死了多時的人。

    此刻，地上的“死人”慢慢睜開眼睛，瞧了瞧來人，厭煩似地轉(zhuǎn)過臉，又將眼睛閉上了。

    李元憫像是沒有看見似的靠近了去，隔著柵欄將他身下的干草往自己方向使力拖了拖。

    待人靠得近一些，輕手撩開他的污黑的領(lǐng)口，露出胸膛上猙獰的傷口，傷口邊緣已開始結(jié)痂，不再潰爛生蟲。

    前幾日，是李元憫一條一條用銀針將傷口里的蛆蟲給挑了出來。

    在四皇子興味最濃的時候，他幾乎每隔兩日便要有一場惡斗，往往舊傷未愈新傷又增，不說醫(yī)治，便是吃食也難保證，加之獸房臟污潮濕，傷口更是潰爛生蟲，饒是他天賦異稟，也生生被磋磨得奄奄一息，如今李元旭忙著秋選冷了這邊，獸房的太侍們自然是放任他自生自滅。

    上一世那個神勇無匹、殺人如麻、令敵聞風(fēng)喪膽的殺神“人屠”，如今只像那微不足道的塵垢粃糠，萎縮于這陰冷污臭的獸房中。

    所幸賀云逸給的傷藥是好的，如今看來，傷勢似乎有所好轉(zhuǎn)了。

    正待繼續(xù)除去他的襖褲，一個粗噶嘶啞的聲音惡狠狠道：“作甚么！”

    李元憫手上的動作一頓，“讓我看看其他的傷。”

    可猊烈卻是緊緊抓住褲頭不松手，李元憫眉頭一簇，目光落在對方赤紅躲閃的雙目上。

    “滾！”

    少年喘息著，惡聲惡氣，咬牙切齒，如同一只不肯讓人侵犯領(lǐng)地的兇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