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時的梆子聲已經(jīng)敲響,幽然飄蕩于空寂的長街之中,夜已經(jīng)很深了。
紗幔氤氳了燈燭,徒留下曖昧不清的暖色,燭火上一只不知哪里來的飛蛾舞動著,驀然間被卷入了火舌,瞬間發(fā)出一聲畢波聲,室內(nèi)的光影搖晃了一下,繼而又悄無聲息地恢復(fù)了沉寂。
猊烈赤著身站了起來,他面無表情穿著衣物,待套上鞋履,正欲大步往外走,身后的人卻是輕聲叫住他。
猊烈本欲不理會,然而許是那聲“阿烈”聽起來太過脆弱,令他忍不住皺著眉回頭。
那人汗?jié)n漬地裸赤著身子,斑駁的痕跡隨處可見,面上的潮紅已經(jīng)迅速退了去,昳麗的臉在燈燭下顯得格外蒼白,猊烈忍不住皺了皺眉頭——以往并不是這樣的,曾經(jīng)每次抽離他的身子,他的艷麗是達成巔峰了的,潮紅的,襯著雪白,水淋淋的,眼眸濕濕的,又是嗔怨,又是溫柔地看他,靡麗得讓人躲不開眼睛???zwnj;如今的他只像是一株被驟雨打得殘敗不堪的荷,花瓣奚落,沉沉地發(fā)著死氣。
猊烈心間幾不可聞地一窒。
但見眼前人輕喘著,艱難地支起上身,烏發(fā)從肩上滑落下來,若扶風的柳,他抬起那雙漾著水波的漆黑眸子,渴求地看向他。
猊烈喉結(jié)動了動,心想,便留下罷,今夜便留下,若是他再哭,那便軟和地與他說幾句,也沒什么,塌間總要讓著他幾分,便是讓他下幾次面子,又有什么,總歸是他看上的。
他慢慢踱步過去,塌間的香氣縈繞鼻尖,這是他花了一個時辰給他弄出來的,他想,今夜又可以睡一個好覺了,他要貼著他的皮肉睡,不許他躲,也不許他穿那些勞什子,便熱乎乎地貼著他,也許還要讓他摟著自己的脖子,兩個人,一條被褥,幽香,雪肉,溫柔,全是他的。
可是眼前之人卻是微弱地撕碎了他的幻想。
“八年……都不記得了么?”
話剛出口,他像是驟然升起細微的一點希冀,紅著眼眶,小心翼翼地:“一點兒都不記得了么?”
猊烈的腳步驟然收住,臉色鐵青。
他問的是“他”,那個在他心中,他永遠比不上十八歲的“他”。
他像是被人迎面狠狠打了一拳,眼冒金星,這教他暴怒難堪,教他恨不得上前一把扭斷他的脖子——從未有人給他這樣的羞辱。
他牙筋聳動,冷血殘酷的話已然就在唇邊。
他想,他要毀了他,用最惡毒的話,用最令他絕望的舉動。
然而眼前之人猶然未覺他的危機,只微微張著唇,如幼獸一般看著他。死寂的臉上浮出微微亮光,僅有那么一點點,仿佛一切只維系在他的答案上。
猊烈眼神駭沉,目中時而寒冰凌冽,時而烈火灼燒。
那些嘴里的惡毒轉(zhuǎn)了幾轉(zhuǎn),最終咽了下去,拂袖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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